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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鉴知道自己会这样离开。
此日之后,他身前帝王事全部入土,天下缟素。
很快,除却史书,无人会再记得他,只有本朝读书人在写作书策时要避开一个鉴字。
空印案,相辉楼,云中城与天下之事,如梦幻泡影,散入尘埃,落定掌中。
他感到身上的枷锁与那“不得善终”
的沉疴都渐渐自身上剥落。
在旁人看来,踏入这太极宫便能无所不能、斩尽不平,他却知道一定要再走出去——来时一人,了却不平事罢,去时天下无虞、我仍是我,没被任何权欲、仇恨与嫌隙所绑缚,没有忘记所求之物究竟为何。
深渊之上求自由。
他接过一切后又放下,将要轻捷地去趟过真正属于自己的浅溪。
钟声止息,李鉴猛地停下,回身望向夜幕中的太极殿。
那大殿如巨兽,却不露凶色,只是这样无言地望着他。
万物归于寂静,他与这永初二字,刹那间隔海。
“李翰如!”
李鉴回过神,转眼望见孟汀站在宫门侧,手中牵着青骓。
孟汀就这么看着李鉴,笑了,展开双臂,注视他自那昏沉的长道间奔过来,披着这数年间的风雪,落在自己的怀中。
他撩起李鉴的长发,绕在指尖,抬起手去对那天上一轮明月。
明光无瑕。
而后,他听到李鉴道:
“我们一起走吧。”
随意到哪里,哪里都好。
逃出此间,纵马天地,不再回来。
可最终还是到了终南山。
说起来,这重开含章洞书院的事儿是三彻提出的。
书院同前朝颇有渊源,李执、何檀潜等人少年时也曾在此听经,但书院在七王之乱后便闭门了,算是一大憾事。
再说,钱穆生前亦有山林间耕读讲学的愿望,李鉴想着不如一次了却这些遗憾,便立即着手将含章洞的门脸再撑起来。
成帝此生已有盖棺定论,活在世上的虽然仍是李鉴李翰如,他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用这姓名,打算自称一句“李含章”
,就这样糊弄过去。
天下耳目还在许鹤山一手,消息封锁起来也轻易,亦少有人真见过成帝的尊容,李鉴便安心地当起教书先生。
说起来,在钱穆门下时,他不算是最认真的学生——许鹤山当时收了心戒了赌,念书最刻苦,他平日里爱琢磨些“旁门左道”
,只在临近钱夫子查课业时抱佛脚,能记得差不离,但不究其理。
此时,他只担心自己误人子弟。
当然,最喜欢上墙摸鸟蛋的当属秦将军,和他一比,李鉴便自觉要高出一筹来。
于是,他便好言劝着许鹤山来讲学。
太傅、帝师一来,含章洞瞬间名满长安,许鹤山的头发才黑回来一些,就被那些眼放精光的学生问白了。
李鉴呢,知道李群青想要怎样的臣子,便偶尔点播旁人殿试之术,且句句应验,名声传得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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