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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（第2页）

呴濡视遗卵，怡然即泥滓。

明年二三月，长孙子。

茫茫千万载，辗转周复始。

嗟汝竟何为？草草阅生死。

岂伊悦此生，抑由天所畀？畀者固不仁，悦者长已矣。

劝君歌少息，人生亦如此！

这首诗写的真是极其悲观。

&ldo;余家浙水滨，栽桑径百里&rdo;，是说我的家在浙水边上，这个地方几百里种的都是桑树。

&ldo;年年三四月，春蚕盈筐篚&rdo;，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，所有的竹筐都养满了蚕。

&ldo;蠕蠕食复息，蠢蠢眠又起&rdo;，这些蚕蠕动着一口一口地吃着桑叶，吃饱了就睡，睡醒了又接着吃。

&ldo;口腹虽累人，操作终自己&rdo;，这是说每个人都要为吃饭忙碌，蚕也是如此。

&ldo;丝尽口卒屠，织就鸳鸯被&rdo;，等蚕把丝都吐出来了，它就自己给自己做一个茧，这里把茧比作鸳鸯被。

&ldo;一朝毛羽成，委之如敝屣&rdo;，一旦有一天蛾子的翅膀长成了，它就把原来的茧当作外壳丢掉了。

&ldo;耑耑索其偶，如马遭鞭箠&rdo;，这些蛾子就像被鞭子抽打着一样，迫不及待地去追求配偶。

这里王国维是受了叔本华的&ldo;意欲&rdo;之说的影响，就是说人生都是在欲望的驱使之下，不管你是在追求饮食的欲望，还是追求配偶的欲望。

&ldo;呴濡视遗卵，怡然即泥滓&rdo;，是说等蛾子有了配偶，产了卵，它就很安心地归于泥土了。

这就是蚕的一生，吃饱了就睡，睡醒了就吃。

然后有了配偶，产了卵，就死了。

&ldo;明年二三月，长孙子&rdo;，到了明年二三月份，这些蛾子产的卵就孵化出来，变成了小蚕。

&ldo;茫茫千万载，辗转周复始&rdo;，天地之间，千万余年都是如此，一代一代地循环。

&ldo;嗟汝竟何为？草草阅生死&rdo;，我就笑你们这些蚕啊，你们这一生有什么意义呢？这么匆匆忙忙地来了又死了。

&ldo;岂伊悦此生，抑由天所畀&rdo;，是你们这些蚕果然喜欢这样的生活，还是真有个上天让你们这样生活呢？&ldo;畀者固不仁，悦者长已矣&rdo;，如果真的有个上天让你们过这样的生活，那是天地不仁，如果是你们自己愿意过这样的生活，那我无话可说。

&ldo;劝君歌少息，人生亦如此&rdo;，我劝你们还是停下来不要唱这首歌了，人生不也就是这样吗！

这就是王国维看到的人生。

我觉得一般人都是在欲望的驱使之下过这样的生活。

一个人过着像蚕这样愚蠢的劳苦的没有意义的生活，但他自己不以为他是劳苦的、他是愚蠢的，他是心甘情愿这样过的还不算什么，他没有觉醒。

痛苦的人是什么？痛苦的人是他醒了以后，觉得他是劳苦的，觉得是没有意义的。

可是他又跳不出去，还得过这样的生活。

这就是&ldo;试上高峰窥皓月，偶开天眼觑红尘，可怜身是眼中人&rdo;。

就如同一个人死了，尸身已经腐烂了，长满了蚂蚁、蛆虫，他也不知道，没有痛苦。

难堪的是，有一个人死了，可他没有完全死掉，他还有知觉，是清醒的。

他看见自己这样的腐烂，那才真是一件痛苦的事。

王国维就是那个觉醒的人，那个不幸的人。

这是那时我对王国维的解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