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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纶疯没疯尚且不论,但在旁人看来他已是走火入魔,疯得不轻。
只说楚公子上街卖字,待歇笔时,还要对那笔和颜悦色地说上几句辛苦。
路过的人伸颈而问:“这笔有何辛苦之处?”
楚纶就说:“它忙碌一日,自是辛苦。”
路人又道:“笔乃器物,哪听得懂你说什么?”
楚纶欲言又止,只对着手中笔说:“你休要再哭,墨淌出来了。”
然后他再抬首,周围一众人皆把他当傻子看。
楚纶也觉得自己疯了,他整日夹纸而出,墨尽方归。
托疯名的福,生意倒是越来越好,毕竟写了一手好字还相貌堂堂的疯子实在难得。
楚纶日子稍见宽裕,药也买得起了。
然而他并不知晓,纵使他百般努力,这一世他的寿命也会结于第三次进京前。
因为在黄泉命谱上,楚纶于天嘉十二年春,丧于急症。
临终前孤苦无依,蓬船漂泊,已经汤药不进,拖了两日才彻底断气。
死后经人草席一卷,丢入乱葬岗。
什么才学名声,皆葬黄土,并且命谱上清清楚楚地提了另一位姓左的高才为状元。
笔妖越见楚纶宿夜苦读,心里便越不好受。
他本欲告之楚纶,又屡次咽回去,因为楚纶人如春风,笔妖私心愿与他待在一起。
眼见冬日已至,楚纶已经打点门院,以待春时。
可他收拾妥当的行李总被偷藏,所剩的银两也会无故消失。
一日,楚纶立笔唤他,道:“我春时将沿江上京,你可有打算?”
笔妖骨碌碌地滚去一边,变作少年盘腿坐在桌上,说:“你何苦要去那么远的地方?便留在家中,我陪你玩。”
楚纶说:“科考在即,不能不去。”
笔妖明知无济于事,仍说道:“你已名冠东乡,何必再苦求那功名利禄?”
“功名不论,报国无门。”
楚纶移着腿脚,冬日时常疼痛,他盖上薄袄,说,“我寒窗苦读十余年,只望来日能有一用。”
笔妖兴意阑珊,他攥紧纸页,探身问:“即便死也行吗?”
楚纶一愣,笔妖立即吓唬道,“京中有许多妖怪,皆是大妖呢!
他们专喜你这样的读书人。”
楚纶问:“你也是大妖怪吗?”
笔妖点头:“我从前的主人是九天颐宁贤者,我当然是大妖怪了。”
岂料楚纶闻声而笑,他虽时常温和,却难见这样的大笑,似如阴云破开。
“如都是你这般。”
楚纶说,“我便更想去看一看。”
笔妖觉得楚纶目光柔和,探出的身像是被扎了回来。
他背手负气地说:“你不明白……你不明白的!
慎之,听我一言。”
“你叫我慎之。”
楚纶端身平视他,“我又该如何唤你。”
笔妖松下腿,坐在桌沿,侧对着楚纶,不许自己瞧他的眼,只含糊地说:“我名叫乐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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